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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评论] 『影视赏析』黑泽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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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7 09: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在苍茫的时代际遇之中,沉浮的个人犹如一叶孤舟。——读完《巨人传》之《米开朗琪罗》卷之后留在我脑海里一个不可磨灭的感触。但当我在静夜里遇上黑泽明的《梦》(1990年)时,被残酷现实逼仄之后的幻觉重又袭来。


其实很惭愧,对《罗生门》的解读主要是借助资料,很早的时候一位漂洋过海的兄长极力推荐我要把这部电影从头至尾的看完,但最后还是虎头蛇尾。那缓慢的抒事习惯,不温不火地极其容易让我陷进一个繁复的生活化情境之中,每一个人都在进行自己的人生表演,天生的演员和各自局限的舞台乃至有限的表演经验。黑泽明是大师,这个很早的时候已经获知,无数顶着桂冠的中国导演都齐口称赞这个1998年离世的老头。



就整部《梦》来说,镜头时而奂美,时而又模糊,甚至有时候还是遍地残骸。镜头里的语言(非对白)虚与实糅合的太紧,紧到让人感觉这似乎就真的只是一个梦。但拉康的心理-文艺理论一定不能这样认同:“一旦他对你谈论他自己,分析就开始了……”这也就是说黑泽明的《梦》并不一定是他真实做过这样类似的梦,而是透过梦的形式向世人传递出他的观点。这种纯熟的表达技术,黑泽明掌握的很好,梦是否存在在真实的时空之中?当我们沉睡的时候,那些散乱的思绪并未歇息,作用进我们的思维世界里随意聚沙成塔又或海市蜃楼营造奇幻异景。但我们就是不能说这些梦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偶尔我们也会经历曾经的梦似乎印证到了现实之中,可我们谁敢确保当初的梦和现实发生的事是一模一样的呢?




结构
《梦》共分八个章节,每一个章节都有一个相对集中的剧情设置。太阳雨、桃园、风雪、隧道、梵高及复活的画、富士山、魔域、水车村,从描述技术而言,黑泽明近乎只是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场景里设置出一些剧情,但就结构来说,黑泽明阐述了一个光怪离奇的童年记忆(太阳雨)、设置了一个虚与实的桃园奇遇、经历过风雪交加的峡谷磨炼、在走出隧道之后遇见自己曾经指挥却全军覆没仅剩自己一人独活之后的士兵(鬼)复活、在艺术展览室观赏梵高的画作又进入到梵高画作里的背景世界并邂逅梵高其人、富士山前的灾难以及人类对自身世界的毁灭、在毁灭之后进入的一个魔域,看到那儿的人已经变异和那种无以名状令人心生忌惮的混乱以及到最后重归到一个恰似中国人心中圣地的——桃花源式的水车村,遇到那个103岁的老头给他讲述科技文明之前的淳朴生活之道。




而这些结构设置里都缺失不了一个我——黑泽明的自我投射,也是黑泽明的影子。童年里的好奇心让他走入一个原始密林,从大雨倾盆到密林里的细雨坠落,又遭遇那些戴着面具的狐狸队伍,一切都是新奇的。这如同人的新生,每一个新生的孩子投放到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新的,所有都是值得好奇和探索的。当然把一个婴儿放在这个电影里,让他把自己的小脚丫拿起来放在嘴里啃,意味太轻。虽然这也是真实的一幕,但在结构里黑泽明想要表达的还有更多,当他遭遇到狐狸队伍之后回到自己的家门,母亲却告诉他:你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以及最后那扇被掩合的大门,把他拒之门外。这非常浅显的要告诉我们,其实生命从一出生,就意味着不可回头。





家这个概念很重要,但对人而言,真正的家未必只是地理座标里的一座老宅,一个存活过父亲母亲的地方。哲学家也承认,想象或幻想并没有特定的意义,但它的确从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我们活在这世界的孤寂落寞,让我们在失落的时光里有一种自我慰藉的力量。如果说过去的哲学家或许并没有这样的原版话语,那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妄称一小会儿的哲学家,这也是想象世界的魔力所在。



当家回不去的时候,那个寻找的家——在那彩虹的尽头,人生自此进入一种苦旅之中。这个苦旅完全可以打上引号,因为最后那个103岁的老头说过一种自我的感悟——活着真好。而彩虹的尽头究竟在哪儿?就算我们驾驶着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也未必真的能够寻找到彩虹的边际,那个落在大地之上的具体位置。




童年还有一样,就是真。但这种真有时候是极其容易被忽略的,年少人说愁易被人说成欲说愁还要上层楼。黑泽明式的真在他进入那个斗室的时候已经被否决,他疑惑是六个人而不是五个人,大人式的不厌烦已经把他驱赶。他刚走出室外,却突然看到了那个房间缺失了的人影在前面飞奔,他也就追赶了上去。



桃园被伐,桃也是有精灵长驻其中的,这一个赋予的意义超出了我们的科学认知,但在人性里我们往往赋予万物皆有灵。精灵指责那些砍伐桃园的人类,连同指责他,都是一腔正义的满脸真诚。但其中还是有一个精灵看到过他试图阻止那些砍伐桃木的成人,看到过他为这些被砍伐的桃木流下过最真诚的眼泪。精灵里也有不相信的声音出现,“他不过是想吃桃子!”这个委屈的小孩子有自己的天真回答,他说:“桃子是可以买的,但桃花盛开却是不可以买到的。”



桃花其实也可以买到,桃花盛开的花团锦簇也可以买到,可以像旅者一样,这个地方没了风景那么我们就花费一些钱财,到别的地方买梦。但黑泽明的执拗就恰好在这儿,我的记忆美好无法复制,这个时候赋予给桃园的是一个确切的自我理解价值——这是我的桃园。当我们的人生走过很多地方之后,也许如同打工诗人陈忠村曾经发出的感慨一样:就是多认识了几条路。



精灵被这份简单的纯粹,纯粹的质朴所打动,他们奏乐。这乐声是哀而不伤的,就像世人皆不知我,但有一个人懂我,我也可以雅弹一曲让他享受一小会儿。在乐声的背后,那漫天的花瓣雨开始降落,最后落成一个繁花复开的桃园。只是眼前这一梦终究打破不了现实的残酷逼真,那些被砍伐的桃木已经只余半截木桩,只剩下一株弱小的桃树还在风中飘摇。





风雪的峡谷花费了很长的笔墨和镜头来描述场峡谷之雪的急、大,那没入膝盖的雪,沉重的步伐和登山专用的杖换来的是气喘吁吁。交待背景的对白也极其简练,不过就是因为睡懒觉错过了时机,被这风雪阻断了归途,他们去的目的地——营地寻找不见。



一行四人,绝境之中人的脾气也开始变的急躁,这是死亡的阴影逼迫而出的真实。那么信念的力量又需要怎么样来交待?那位雪中天使肯定是黑泽明内心幻化出来的一个梦境,天使告诉他:雪是暖的,冰是烫的。在这黑夜罩的雪地峡谷之中,这样的信念才是催动人的求生意志欲摧欲坚的力量源泉。



人在特定的状态之中,信念的力量有多大?这个说不清楚,就如同成功学励志书里讲的当遭遇毁灭性的汽车压顶,一个母亲可以用徒手把汽力撑起来;又或一个将要坠入深渊的孩子,被母亲咬住其衣服的一端,凭借牙齿的力量让他得救。信念的测定有时候超越了科学的认知,即便给出确凿的证据这可能是偶然发生的一种神奇,却无法阻止人类的狂热祟信。



剧情里这一幕神迹的显现,让他们几个人得救。当天亮风雪陡停的时候,他们距离自己的营地不过咫尺之隔。这样的故事成功学励志书也爱讲,比如一个探矿的主挖了一百米的坑没有发现,但后来的人却只多挖了两三米,那神奇的坚持就让他获得了宝藏。




人类的狂热如果换成征服的欲望,比如战争的结果又会怎么样?在进入隧道的镜头里还是明亮的时空,等穿过隧道已经进入了暗夜,那盏昏黄的灯道破了这一切。隧道里的不可预知令人心怵,更何况在进入隧道之前还有一只看似凶狠的狗在那儿,张皇的频频回首和一惊一乍的穿过这隧道。原以为这个故事到这儿就不知道怎么发展了,可黑泽明让那个二等士兵复活了。



他与黑泽明之间的对话主要是想表明,他并不想死,还有那山坳里为他点亮的灯是他的父母等着他的回来。可事情的真相是,他死了。黑泽明所体现出来的指挥官甚至可以告诉他,这个二等兵就是死在他的怀里。他可以安抚一个兵,他此行的目的地应该就是去那个山坳处拜见这个二等兵的父母。但整齐的步伐,整个第三小队的士兵魂灵全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极其严肃的自省来陈述自己的失责,他也不愿意独活,但就像漂流荒岛的故事里一定要设置几个活口,如果没有这样的活口,这个故事就会失传。就像沙漠里如果死了一个人,风吹沙埋没有任何痕迹,连同后世人都不知道这儿有人来过。



谁家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那么为了一个统治者的利益却四处征掠,意义真的大么?黑泽明的生命历程中是经历过最惨烈的二战的,日本军国主义对世界的征服欲望是那样的炽热而造成的灾难,就如同这些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怀中死去,就像穿行过一段黑暗的隧道却突然眼前奇遇到这场复活的列阵。让人不得不去反思,战争的意义?



如果黑泽明直接从这儿进入到富士山的祸乱之中,是不是更好一些?为什么他又要缓冲一下,给剧情里来一段关于艺术的思考?这的确令人有些难以捉摸。更何况他去参观的还是梵高的画作展览,他试图通过梵高的嘴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吗?当一幅画复活之后,他进入到了这个世界里,首先遇到的是那些村姑,当他打问梵高的下落时,她们讪笑道:“这是一个有病的人!”



从世俗意义来说,梵高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画一幅自画像,而耳朵不好画就把自己的耳朵割掉,这是否真的是病呢?我觉得从世俗意义上来说,这是病。但当黑泽明的影子与梵高交谈的时候,他的身份是极其卑微的,他请教梵高一些问题,梵高的回答也很简洁明快,甚至在梵高的世界里驱动他画画的动力就像那停不下来的火车轮,又如东升西落反复如此的太阳。当问及他的耳朵的时候,梵高的回答太轻描淡写了,甚至是不着任何痕迹的一种自语。翻译成我们所理解的,居然差不多是——“这事没什么,就是为了一幅画。”



黑泽明跟随着梵高的画作欣赏了麦田、村庄,各种大自然的风景,最后却还在展览室里徘徊。心意在,神明在,随心纵性的肆意游荡,这个时候的艺术才不是一幅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作,而是一颗心灵与另一颗心灵的碰撞。而要进入另一个心灵的世界,最后的方式就是循着他的足迹,体验一下他的生活模式,看看他也曾经看过的那片天空又与我的有何不同。在战争的罪恶之后,也许艺术能荡平我们心中的创痛,又或者黑泽明拍这样的电影对自己也是一种抚慰。



现实还是不容乐观,黑泽明接下来讲了两个寓言。死火山的富士山爆发了,而带动牵引的原因是核问题。1943年黑泽明才执导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姿三四郎》,那年他33岁,而在两年之后美国向日本投的核弹。这个对于一个敏感的艺术家,他一定会有所感触。那么他把批评的矛头是针对什么呢?一个科学家可以明确告诉他哪一种有毒气体会产生什么样的病,而最后那个科学家却投海自尽。那个护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声凄厉的叫喊着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还有大好的年华,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这呼喊声是多么的柔弱啊。



而所有的背景都在展示着人类的渺小,就像黑泽明的影子——那个挥舞着衣衫力图让这些有毒的气体不去侵害那母子三人,但徒劳无功。



黑泽明的高明就是在于他不单是看出了现存的危机和可怕,他还穿越到了未来——魔域。人类的特性在魔域里是消失了的,人的进化是否是退步?就其人类的文明成果而言,这是明确的退步。周遭的环境让象征爱情的玫瑰变异了,让那蒲公英比人还要高巨,而人类的痛苦也是难以名状的,可就算在这个时候弱肉强食的本性却还没有改变。为了生存下去,人类得互相蚕食,只是头上有角的数量不同,就意味着具有更大的侵害性。



而那哀嚎、惨痛的尖叫、自我摔倒的自贱,都无法让人在魔域中获得拯救。这就是未来的担忧,个体的改变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当面对一种无改变的困境时,我们整个人类又该怎么办?



黑泽明得给出自己的答案,他最后的一个梦就是自己的向往。103岁的老头初恋情人逝去,这个老头却平静的给他讲述了许多自己的人生阅历和感悟。他对有没有电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电灯让黑夜变成白昼,让他不能静下心来看清天空的星星;他是一个农民,但对有没有耕作的机器不感兴趣;他需要取暖,却非常轻易的告诉就是柴禾,连同冬日取暖自制木炭也不会毁灭几棵树。



对人性的尊重,哪怕是那个外来的浪人死后被当地人用一块石头作成标记,不知道这件事的后辈也还是会采摘花朵去供奉他。初恋情人琵琶别抱,也就是移情别恋,但这并不会造成老头对他的记恨,大自然的真、美、好都在这里面得到了体现。而这也正是中国人的精神情怀里一个不灭的幻想——桃花源如果真的存在,多好。



当游人似的黑泽明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折转回来,也摘了一束花去献给那块埋着浪人的石头。熏染与感召,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简单。





投射
解阅一位大师级的导演,如果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无疑是失败的。而《梦》这部电影对照黑泽明的一生,也是极其有趣的。“软糖”的故事让黑泽明拥有一个孱弱的起点,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梦》这部电影一定要从童年一个极不可思议的梦开始。



一篇题为《日本电影文摘〈黑泽明〉2》的故事里,把这位智力发育迟缓的黑泽明的童年生活记述的非常详尽。小时候的黑泽明被伙伴们称作“软糖”,笑他像个小女孩般胆小怯懦,谁都可以欺负他;智力发育比同龄小孩要晚,显得很迟钝。课堂上,老师每次讲一个知识点,都不忘加一句: “当然了,黑泽明同学应该是不会懂吧。”然后全班大笑。黑泽明对上课毫无兴趣,多是望着窗外发呆,成了班级里多余的人。



坎坷对黑泽明来说,更像是家常便饭。这个一出生就是第八个的孩子,死亡的阴影就像驱赶不散的笼罩着他。他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其中一位二八年华的姐姐因生了一场病,就告别了他的生活。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哥哥——黑泽丙午自杀,这年兄长一直是黑泽明年少时的偶像,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默默的照顾着他。



一篇专门纪念过黑泽丙午——《像父亲一样的哥哥》的文章中,诸多细节是一览无遗的。像“在学校里,每次黑泽明受到其他人欺负时,丙午总能及时赶来……”这位年长黑泽明四岁的兄长,就是他年幼时的保护神;小时候学游泳,黑泽明迟迟不敢下水,是黑泽丙午将他骗上小木船,直接将他推入水中,等到黑泽明快要沉了才把他捞上来。还对他说过:“要想学会游泳,先得克服对水的恐惧……”



在另一篇文章中,黑泽明说及自己年轻时的政治倾向时,他从1929年投身当时日本也比较火的无产阶级运动,担任地下联络员。他是欺瞒着父母做这件事的,对父母谎称住在黑泽丙午那儿,黑泽丙午对他的事也有耳闻,虽然只是劝一劝,但起码还得在父母面前替黑泽明圆谎。黑泽明自己在加入左翼运动的时候,也与死神擦肩而过——与组织失去联系,一个人高烧在一间小旅馆,若不是得到旅馆店主的及时发现,连小命都丢了。而当他脱离左翼运动的时候,已经是1932年春,距离黑泽丙午的自杀——1933年在伊豆温泉旅馆只有前后一年的时间。



黑泽明晚年的回忆录里关于黑泽丙午的自杀是这样写道:哥哥的自杀不是偶然的,其实早有先兆。深受俄国作家阿尔志跋绥夫作品影响的丙午,生前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要在30岁之前死掉,人活过了30就会很丑陋。母亲曾向他询问丙午的状况: “丙午不要紧吧?” “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记得他经常说,要在30岁之前死掉,我担心……” “没事,越是这样说的人,越是死不了。”



而这种自杀的倾向,在黑泽明自己身上也有过。事业低潮,61岁(1971年)的他也选择过自杀,而对事业失败的沮丧,正是黑泽丙午自杀的直接诱因之一。这也可以联想到1990年黑泽明八十岁的时候,当他回想起这些人生的幕幕往事,为什么一定要在整部《梦》里注入那么多绝望之时不乏温情的援手,哪怕这种援手有时候就是假借一种想象来实现,起码这样的实现会挽救人的生命。



如果不是诸多的人生苦难汇集到他这儿,已经80岁的他,为什么不金盆洗手?反正有那么多赫赫之作注定要载入到整个人类的电影史史册之中。他的内心还是渴望一种——激励自己,同时也给他所倾心关注的人物里注入一点默默温情。



黑泽明是会画画的,但黑泽明初始画画是1927年的事,真正等到他开始靠画画养家糊口的时间应该是1933年之后,明确的信息是黑泽丙午已经去世,而家中另一位兄长也与世长辞,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不得不肩负起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责任。这个时期,他为各种体育画报、烹饪杂志画画,其目的就是赚取家用。但这种生活让黑泽明也饱受折磨和摧残,他最钟爱画油画,却买不起画布和颜料,不得不放弃。



而展览厅里遇见梵高,在黑泽明的内心世界里,其实是为了向梵高致敬。这个生前一直潦倒甚至主要生活来源是靠接济,但他从没有放弃过自己内心对艺术的狂热。黑泽明的致敬,也是温暖自己内心的伤痛。



类似的投射还有1923年9月1日的日本关东大地震,统计里的死伤者数十万,东京有超过八成的房屋毁坏。而黑泽丙午还带着黑泽明去看过火灾现场——一路上到处都是死尸,发胀的、血淋淋的、烧焦的、残缺不全的……黑泽丙午命令他看,虽然这是哥哥锻炼他胆量的一种办法。但这一幕,他终生都不能忘掉。



在黑泽明的世界里,反战的倾向是非常明显的,特别是他对当年加入左翼运动后来的自省是极其可贵的。 “积极参与各种运动,由于自己并不具备无产者的信仰,《资本论》也不怎么懂,为了反抗而反抗 ……”而当二战结束,日本饱受曾经战争狂热的祸害,作为一个亲历历史的见证人,用文艺的反抗是极其用心的。不过这种用心有时候也得面对——人甘于被奴役,黑泽明在退出左翼运动之后,由于安身立命的问题,落草于市巷。居住的邻居也多数都是从大地震之中幸存下来的,没有固定的职业,巷子里叫卖声不断、小孩子的哭闹和各种流言、黄色笑话共生共荣。还有一个卖鱼的小伙子,平时极其低调,但隔一阵必是光鲜亮丽的梳妆打扮一番,去找女人寻欢作乐。



只是黑泽明的视角里,永远还有另一面——“那天他一个人在哥哥家,一位妇女哭着来敲门,说隔壁的主妇又在虐待前妻的孩子。黑泽明赶去,果然看见一个小女孩子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伤。他好心地给她松了绑,谁知小女孩非但不领情,倒是怒骂并要求他重新给绑上,说:如果后妈回来发现,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黑泽明对这件事的触动极大,可以解开绳索,却解不开真正束缚在生活背后那根无形的绳索,虽然他可以简言之把这个归结成:愚昧,愚昧会使人做出一些丧失理智并自认为很正常的事情来,恰恰人性的阴暗面就隐藏在日常生活中。



而这些如果是早些年,他就已经感悟到,在《梦》里的投射时,只是他更擅长裁减,把这些投射运用的更为高明、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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